難忘那一抹夕陽
發(fā)布: 2009-09-08 23:36:50 作者: 朱文科 來源: 紅袖添香

算起來,有二十年沒有見到馬安良老師了。當一年一度的教師節(jié)來臨之際,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他,想起故鄉(xiāng)夕陽下那個修長的身影,至今是那樣地親切。
那時候,我是個懵懵懂懂的少年,在老家的上架中學讀初二。馬安良是我們的語文老師,三十出頭的年紀,五官端正,身材修長,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上總是掛著微笑。他是衡陽師專中文系的高材生,才華橫溢,學識淵博,講起課來總是引經據典,溯根探源,讓我們聽的酣暢淋漓,浮想聯(lián)翩。在分析課文時,他先把整篇課文截肢開來,一小段一小段,詳細理解每段的感****彩。各段學習完畢,再把它們組合在一起,提綱挈領,一篇課文的創(chuàng)作背景、創(chuàng)作思路和意境躍然紙上,清晰可辨。為了使我們掌握文中關鍵的字詞,他要求我們多查字典,記住正確的發(fā)音和解釋。“字典是我們的好老師!彼偸沁@樣教育我們。記得他講“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!蔽覀兌贾雷值渖系慕忉專赫f一個人威望很高,說話有感召力。可當他問及成語出處以及本義的時候,我們都傻了眼不知其可。他就告訴我們,這個成語出自《史記?李將軍列傳》,本意是:諺語說桃李并不宣揚自己的果實之美,但去采摘的人卻很多,以至于樹下踩成了路。他講解時滿臉含笑,娓娓道來,令我們豁然開朗。他借機教育我們,凡事不要只看到自己的長處,要拿短處跟別人的長處比,這樣才能進步。
馬老師不但胸懷哲史,滿腹經綸,而且很有文學才華,業(yè)余時間愛寫詩歌散文,常有作品見報。有時,他會笑呵呵拿一張報紙到班上,把發(fā)表的文章讀給我們聽,談他的創(chuàng)作感受!案褂性姇鴼庾匀A”,馬老師的學識讓愛好文學的我崇拜不已。每完成一篇作文,我總要單獨拿給馬老師指點。他無論多忙,都會認真看完,不客氣地指出不足的地方。當他獲悉我因為功課忙停止了寫日記,特地找我談心,說一個人做事要有恒心,你能每天寫篇日記都堅持不了,將來如何成就大事?在他的鼓勵下,我重新寫起了日記,而且在此后的歲月,無論多么地忙,沒有一天中斷,一直到現(xiàn)在,整整二十多年,光收藏的日記本都有一百余本了。
在馬老師的鼓勵與幫助下,我的寫作水平進步很快,幾乎篇篇作文讓他拿到班上當范文講授。初二下學期,全省舉行中學生作文競賽,我代表學校參加全區(qū)比賽,獲得第一名。緊接著,我代表全區(qū)到市里比賽。當時是我第一次參加這樣規(guī)格的比賽,心里很緊張。馬老師就特地陪同我去,不斷給我打氣,要我放松心情,參能否得獎無所謂,重在參與。記得那次比賽題目是寫秋天的記敘文,剛巧前不久我寫過一篇類似的文章,還得到馬老師的指點。于是我在比賽中如魚得水,居然獲得二等獎,取得了到省里決賽的資格。不久,我的兩首短詩分別發(fā)表在《耒陽報》和《初中生》雜志,轟動全校。同學們都夸我是個當作家的料子。我聽了有點飄飄然,自負起來。我是班里的尖子生,從初一起,回回考試成績始終保持在全班前五名,是考重點中專的苗子。那時考重點中專就相當于如今考取名牌大學,是很了不起的事?捎捎谖蚁矚g文學,一心想當作家,我對別的課開始厭倦起來,尤其不喜歡上英語課。這讓班主任陳老師很生氣,批評了我?guī)状,可我就是不聽,還利用課余時間寫了部十八萬字的長篇武俠小說。由于偏科,成績自然下降很快。馬老師知道后,主動約我去學校后面山林散步。
記得那是秋天的一個黃昏,我不安地跟著馬老師走在寂靜的林蔭小道,一抹夕陽的余光斜照著他的臉,很溫馨很祥和。馬老師問我將來的理想是做什么,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當一個作家、詩人。他說,你有這樣崇高的奮斗目標沒錯,可你是農村孩子,要改變自己的命運,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,你現(xiàn)在這樣偏科,將來考不起中專、大學,找不到理想工作,連生計都成困難怎么能安心創(chuàng)作?我爭辯道,高爾基只上了三個月學不照樣成了大文豪?馬老師拍了拍我的肩頭,笑著說,你以為高爾基是自己愿意不上學嗎,他是沒有辦法啊。假如他讀了大學,肯定會取得更高的成就。經過馬老師苦口婆心的教育,我一下醒悟了,把精力重新放在學習上。
此后,每到黃昏,馬老師一有空閑,就約我在夕陽下漫步,暢談學習、文學和人生。在他的鼓勵和幫助下,我的學習成績進步很快,初三上學期期末考試排名全班第一、全年級第七名。不幸的是,臨近中考的時候,我突然患了重病,不得不休學。而我們那一屆考取了十八個中專生。緊接著,母親因病早逝,家中負債累累,斷了我的復讀夢。我只好在家務農,后又跑到廣東學木工。期間,收到已調離母校的馬老師郵寄來的一封信,信中為我的遭遇感到惋惜,同時鼓勵我同逆境抗爭。在那幾年最為艱難的歲月里,我一直牢記著馬老師的話,堅持博覽群書,堅持積累生活素材,用笨拙的筆寫下一篇篇樸實的詩文。文學美質的浸潤,伴隨著我的成長。是文學,給了我奮斗的勇氣和信心;是文學,改變了我的命運;是文學,讓我清醒地分辨人性的善惡,是非曲直,不至于為了一時的功利滑入惡俗、喪失內心的寧靜。而引領我愛上文學和寫作的,正是馬安良老師。
而今,二十年過去,我和馬老師一直失去了聯(lián)系。初衷時代的那一抹夕陽,夕陽下的那個修長身影,如今到哪里去了呢?